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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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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其實我那天……”

——其實我下藥只下了一半,不求你原諒,我也有苦衷的。

話說一半,郭慧心卻沒說完。她見苗小柔好端端地站在這裏,應是那日的藥量確實沒傷到她,故而何必話多提這等敏感的事呢。

於是話音一轉,道:“其實我抄了兩本佛經,為苗姑娘祈福呢。”

“哈?”苗小柔哈欠打完,有些莫名其妙,被她拉著一起進了客堂,“這樣啊……昭儀娘娘有心了,我怎好勞您費力傷神抄這個。”

她方才在想跟她一起長大的少年,不過瞥了眼彤史女官,就忽然又覺得自己像個被兒媳婦兒搶了兒子的娘,心眼兒小得讓人煩躁。

郭慧心招呼下人端上果盤糕點,又引她入了座,面上掛著溫婉微笑,竟有幾分討好味道:“那日與苗姑娘聊得投緣,我將你視作姐妹,自是擔心的。不怕你笑話,慧心長這麽大,還不曾見過說話比苗姑娘風趣的人。我生來養在後院,出門的次數兩只手都數得過來,苗姑娘講的那些見聞啊,可從未有機會親身經歷。這便日日都念著你,盼著能再同你說話。”

這麽熱情?幾分真,幾分假?怕不是愧疚吧。苗小柔看破不說破,知她不過是郭放棋子,倒不十分討厭她,便坐下同她聊聊天打發時間。

然郭慧心七分熱情是真,三分敬重也是真。她的話不假,喜歡苗姑娘這樣的人,同時也礙於皇帝,曉得必須敬著這位。且苗姑娘這等拋卻性命搭救陛下的女子,她是打心眼兒裏佩服。

於是兩人坐在一起,聊罷了見聞聊針線,聊罷了針線又聊妝容。苗小柔好些日子沒這麽暢快言語過了,一時便不討厭來寧安堂請安了。

聊了約莫一個時辰,說得口幹舌燥,竟覺得頗有些投緣。

先前白睢曾跟她提過,這個郭慧心看起來是個敵對的,可他總有法子將之變個立場。能利用的人便要充分利用,利益面前朋友可以變成敵人,相對的敵人也能變成朋友,委實沒有必要揪著過去不放。若最終仍咽不下那口氣,待成了大業,這筆賬再慢慢清算不遲。

假若事事較真,便會疲於應付,漸漸忘了自己最大的敵人究竟是誰。她細細想來,覺著這郭姑娘也不過是個可憐人,若對白睢還有用,好言好語處著就是了。這不外乎便是負重前行,既然都決意當狗了,再忍下一件又何妨。

把對立藏起來,坐下談笑風生,竟也能開開心心。

只是,這份兒開心並沒有很長的。

這皇宮中最大的是皇帝,其次就是郭昭儀了,鳳印雖尚未賜給她,一早上卻來了十幾批大小管事來參拜,儼然已將她捧做後宮未來的主子。

目下闔宮的大小事務名義上由皇帝親自過問,實則大多由毛崇之代勞了,從某種意義上說,按著郭放的意思在辦,只是到了要緊處,毛崇之少不得留個心眼兒。

大大小小的事情聽都聽煩了,苗小柔覺著聊也聊夠了,明日繼續就是,便告了辭,回去躺床上看閑書。

這本閑書卻是郭慧心手抄贈與她的,講了些佛法故事,也頗有些趣味。她看著看著,讚不絕口,直道故事好看,字也寫得漂亮。

郭慧心這姑娘很是不錯,字如其人人如其字,若沒有個姓郭的爹,許能與她真正做成朋友。

這日白睢下了朝徑直去了寧安堂陪郭昭儀,並未來她這裏看一眼,只著毛崇之來問了安。一連三日皆是如此,直到第四日,才回來陪她一起吃了頓飯。

“想我不想?”少年舒舒服服仰在圈椅上,感受著她這裏獨有的安寧氣息,一連伸了兩個懶腰。

“不想。”

“那就是想。”少年咧著嘴笑,半瞇著眼睛瞅她,“嘿嘿,女人就喜歡說反話。”

“哪頭豬告訴你的?”

“毛崇之那頭豬。”

幾日沒見,白睢可想她了,一日見不到他奶奶便食不知味睡不安寢,剜心掏肝地渾身不得勁兒。這會兒賴在苗小柔身邊,要是有可能,恨不得掛在她身上。

“嘁。”苗小柔賞他一個白眼,笑了笑,“少來——喏,這幾日我可日日都幫你餵兒子的,快去看看,你兒子長得多好。”

盆兒裏那幾只王八悠悠閑閑爬來爬去,一看就是吃飽了。

白睢從圈椅上爬起來,拿起根兒竹簽逗了幾下,嘿嘿笑道:“祖奶奶自是把重孫子照料得百般好,我操心啥。”

苗小柔:“……”

白睢:“嗯……有件事忘了跟你說——雙鳳已經到了東洋,前頭來人報了平安。說她倆剛到就在島上交了朋友,還拜了個女先生,學讀書寫字做文章……依我看,她倆個是真長大了,說不準幾年後回來那字能比你寫得漂亮。”

安頓下來了?那就好,苗小柔安了心,與此同時抓住了重點,下巴一擡:“你什麽意思,我的字怎麽了?”

“跟狗啃似的。”

“你且摸著你的良心再說一次?”

“是夫子說的,他老人家氣得胡子都歪了,逮著訓了我兩回。”

“……”幫這混蛋抄書還被埋汰,她閑得皮癢了才幫這個忙。

白睢堅持己見,自她床頭揀起那本佛法故事:“喏,你看,郭慧心的字就比你漂亮多了。蠅頭小楷,紙張還熏了香,一看就出自美人之手。”

“我的一看就出自醜人之手,是嗎?”

白睢:“……”

苗小柔冷笑,大眼睛陰森森斜斜瞅著他:“合正宮第一醜,是吧?你那些宮女全都是萬裏挑一的美人,我就是丟臉的那個,不如丟到雜役房去洗馬桶。”

錯了,他大錯特錯了!

少年“唰”地丟了書,渾身上下掛著兩個字——耿直——趕忙一本正經道:“美人在骨不在皮,你比她們有味道多了!”

苗小柔卻抱臂偏頭,氣著了,懶得理他。說她寫得不好可以,把她跟人比,不可以——惡婆婆生兒媳婦兒的氣了,哼!

白睢忙鋪了紙張,抓了一只筆,又吱呀吱呀磨起墨:“不妨事,小爺教你,準教你練出一手好字。”

“不學。”

“學嘛。”

“不學。”

“算我求你。”

“那跪下啊。”

“……過分了。”

苗小柔擺著個臭臉抽了他手裏的筆,沾了幾滴墨刷刷刷寫下一句“三歲明年又三歲”,睜眼說瞎話:“喏,不好看嗎?這不挺好看的嗎。”

“握筆的姿勢就沒對——來,小爺教你,是這樣的。”

白睢殷勤地繞到她身後,大手包住她的小手,一筆一劃寫下一句“大彪來年更大彪”:“看,這樣寫出來是不是好看多了。”

胸膛貼後背,苗小柔被他壓得不舒服,不自在地拱了一拱,側臉頰輕碰在了少年的鼻子上。

少年渾身一個激靈,腦子裏的一根弦意外崩斷了——我去你個金剛大仙活菩薩九天玄女八仙過海,彪奶奶幾時有體香的?魂兒都勾沒了……

——

卻道此時的丞相府書房,郭放凝眉不悅,手裏端著濃茶在飲,耐心聽著幕僚鄭旭與他分析。

鄭旭:“屬下以為,小皇帝確實還未馴服。此次儒生大鬧,那方同之最是愚忠,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罵主子。如今卻連著皇帝都罵,難免不是小皇帝授意,好叫他自己被‘逼’出來過問政事。”

“這老夫已料到。”

鄭旭憤憤然又道:“一直以來麻痹您,有時連折子都請您代為批閱,促使著您放心地跟魏王鬥,卻不想鬥下來的職缺,叫他這個裝孫子的中間人撿了便宜。如今戶部與工部上幾個要職都是黎臣坐著,再不防範,恐叫他們成了氣候啊。”

郭放鼻翼一扇,冷冷哼聲道:“兵部在老夫手中,連禦前大總管毛崇之也是老夫的人,宮裏宮外皆聽老夫一人之言,還怕他一介小兒翻天不成。他不過是見魏王這道城墻倒了,卯起勁兒硬氣一回給人看,警告老夫別妄想輕易動他。”

鄭旭順口便接道,滿是輕蔑:“丞相說的是,落日餘暉,最後燦爛一把。除了儒生,小皇帝手中應當是沒有自保的牌了。”

郭放又是兩聲冷笑,端起濃茶再飲一口,揉揉發脹的太陽穴:“聰明倒是聰明,知道老夫下一步棋想怎麽走。這小兒雖日日宿在寧安堂,卻並不曾與昭儀圓房,想是生怕有了兒子。”

鄭旭殷勤地為丞相續上茶水,笑著附合:“繈褓裏的小皇帝,自是比能說能走的少年皇帝容易拿捏。不想生子也無妨,屬下倒是有個辦法。”

“說。”

“眼下內宮不都是丞相您的地界,您想布點兒什麽局可半點都不難。昭儀不是心系那姓謝的麽,咱們把他打扮成太監弄進宮去。這情人見面可不就你儂我儂麽,再添些柴把火燒起來,何愁娘娘懷不上龍種?且這等事小皇帝哪怕心知肚明,氣紅了眼,被您壓著也決計翻不了天。再者,您這做父親的如此已安排,還不算疼愛女兒麽,昭儀娘娘哪裏還會有什麽怨言,往後自是更加聽話的。”

所謂添柴,便指的投媚|藥。這種藥雖不至於讓人失了理智,但對本就相愛的兩人而言,服下後便容易頭腦發熱犯下錯事。

郭放擱下茶碗細細想了陣,臉上的皺紋因笑意而逐漸加深,狐貍眼睛一瞇,搖頭:“主意雖好,關鍵那步卻不可舍掉。謝懷安交給你了,抓起來,擇日聯絡毛崇之打扮成太監送進宮裏。至於小皇帝,必須先跟昭儀圓房,否則來日必有麻煩,他若不肯便多下些媚藥。”

鄭旭聽罷,淫|笑道:“大人放心,屬下這裏剛得了一種奇藥,一旦服下,保管叫小皇帝如登極樂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白睢:“好累,是不是需要到凈身房去剁點什麽東西,爺的內心才能得到平靜?”

郭放:“對不起,本相覺得你還能再躁動一點。”

苗小柔:“哦,沒我什麽事的樣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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